救赎的种子

老张站在田埂上，望着那片泛黄的麦田。这是他的地，也是他欠下的债。三十年前那个雨天，他偷了邻家三亩地的收成，因为自家孩子饿得直哭。

"老张头，站这儿发啥愣呢？"李瘸子拄着拐杖从田那头晃过来，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一截。

"没啥，看看庄稼。"老张搓着粗糙的手掌，掌纹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。

李瘸子就是当年被他偷了麦子的那家儿子。那年闹饥荒，李家男人进城借粮，回来的路上摔下山崖。剩下孤儿寡母，三亩麦子是他们活命的指望。

"你这麦子长得不赖。"李瘸子眯着眼，"比我家那几垄强。"

老张喉咙发紧。二十年来，他每年偷偷往李家地里塞最好的种子；干旱时，总先引水浇他家的田；收割季节，自己的活计放下也要去帮忙。这些李瘸子都不知道。

"今年收成好，你多留着点。"老张说，"我家吃不了那么多。"

李瘸子忽然笑了："老哥，你真当我不知道？这些年你往我家地里撒种子，我都瞧见了。"

老张手里的烟袋差点掉在地上。

"我娘临走前说，那年的麦子不是你偷的。"李瘸子拍拍他的肩，"是她在你地里摘的，看见你家娃饿得啃树皮。"

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两根歪斜的麦秆，在土地上写下纠缠不清的债与偿。老张蹲下来，抓起一把土，土里混着新落的麦粒。

债还清了，又好像永远还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