缘尽
他死了,死了有三日了。消息是常去买菜的婆子传到我耳里的。
"老赵家那个儿子,听说前日夜里走了心梗。才三十七的人,走时连句话也没留下。"婆子一边挑拣着白菜,一边道,仿佛在说今日的菜价。
我怔了一怔,手中的塑料袋突然便重了起来,勒得手指生疼。难怪这几日不见他晨跑,我还只当他出差去了。他向来是个极守时的人,每日六点半必从我窗下跑过,脚步声"沙沙"地响着,像风吹过麦浪。
我们相识在小区门口的面馆。那日下着雨,他见我淋得狼狈,便分了一半伞给我。其实那伞极小,两个人挤着,反倒都湿了半边肩膀。后来才知道他就住在我斜对楼,开一家小公司,离异四年,有个女儿跟了前妻。
来往渐渐多了,偶尔一起吃饭,多是他说我听。他说女儿的画得了奖,说公司接了大单,说前妻终于再婚了。说着说着,有时会突然沉默下来,掏出手机来看女儿的照片,手指在屏幕上摩挲,像是能摸到那小脸似的。
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上个月。他在面馆等我,面前摆着一瓶白酒。那日是他女儿生日,前妻不许他探望。"她男人觉得不妥当。"他苦笑着,一杯接一杯地灌。我劝他少喝些,他却忽然抬头看我,眼里竟有泪光闪动。
"你说,人有没有下辈子?"他问。
"谁知道呢。"我答。
"若有下辈子,"他仰头饮尽杯中残酒,"我定要做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。"
而今他终于解脱了这世的遗憾。殡仪馆里,他躺在花丛中,比活着时还要安详。前妻领着女儿来告别,那小姑娘穿着红裙子——他常说她穿红色最好看。
我站在人群最后,看着那小小的身子趴在父亲身上,哭得撕心裂肺。忽然想起他问我的话,不禁默然。
人死后究竟有没有魂灵,我不知道。但若真有来世,望他能如愿。至于今生未尽之缘,也只能随这一缕青烟,散在春风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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