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逝的温度

老张的诊室总是排着长队。他低头写处方,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。挂号单上的年龄栏里填着"三十二岁"的那位,两鬓已有了白发,眼睛里爬满血丝。

"血压有点高。"老张推了推老花镜,"要注意休息。"

病人苦笑一声:"哪能啊,公司这个季度指标……"

老张没再说话。他抽屉里躺着三张体检报告,属于三个不同的年轻人,都查出晚期肿瘤。其中一份沾着咖啡渍,边缘已经卷曲——主人总是一边开会一边喝咖啡,连体检报告都来不及仔细收好。

医院走廊的长椅上,一位母亲正给怀里的孩子喂药。孩子挣扎着,药水洒在母亲手背上。那双手粗糙皲裂,指甲缝里还留着菜市场的葱叶。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却仍紧紧搂着孩子,仿佛这样就能把病魔挡在外面。

深夜的急诊室依然亮如白昼。担架床轮子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声响,护士奔跑时橡胶鞋底发出吱嘎声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瘫在角落,领带松开像条死蛇。手机还在震动,屏幕亮起又暗下,显示着"主管"两个字。

太平间在地下二层。电梯下降时,能听见冷库压缩机低沉的嗡鸣。偶尔有家属来认领,哭声撞在瓷砖墙上,碎成一片片。更常见的是无人认领的尸体,他们档案袋里的联系人电话,多半永远无人接听。

菜市场早市,卖豆腐的老王没出摊。隔壁摊主念叨着:"昨晚心梗,走了。"顾客们短暂地沉默,接着又开始讨价还价。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蒸发着洗鱼的血水。

老张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硝酸甘油。他想起女儿上次回家,给他带的羊毛护膝还放在柜子里,标签都没拆。窗外梧桐树在风里摇晃,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,像张褪色的病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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