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阴流年,我亦情深

老钟的修表铺子开在巷子口已经三十年了。铺面不大,玻璃柜台上永远摆着三五块拆了一半的怀表,黄铜齿轮散落在绒布上,像被时光啃剩的骨头。

我常看见他戴着寸镜,用镊子尖蘸一点油,点在比芝麻还小的轴承上。那天他修一块上海牌老表,忽然抬头说:"擒纵轮缺油了,走得就急;油太厚,又走得拖沓。人这一辈子,不过是在找那滴不多不少的油。"

巷子里的孩子们都怕他。谁家小孩偷摘了李家的杏子,或是用粉笔在谁家门板上画了王八,老钟便从眼镜框上沿射出两道精光来,孩子们便如见了鹰的麻雀,一哄而散了。其实他从不告状,只是那目光里有种东西,叫我们想起自己终究要长成大人。

去年冬天见他用绒布擦拭一块金壳怀表,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新生儿洗澡。"这是巷尾陈老师的物件,"他浑黄的眼珠泛起水光,"从前她每天上课前都要来对时,如今......"表盖内侧刻着"一九六八年教师节",字迹已经模糊了。

清明回老巷,修表铺的卷帘门锁着,透过缝隙看见柜台蒙了灰。隔壁杂货铺的老太太说,老钟腊月里走的,临走前把几十块修好的表都还给了主家。只有那块金壳怀表没找着主人,跟着他一起埋在了南山。

路过巷子口,我摸出兜里走快了的表。秒针急匆匆地赶路,像要追回什么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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