鬓边生出的第一根白发

邻家的小孩子已经会跑会跳了,我竟还记得他母亲出嫁时的情景。那时我尚在壮年,看她穿着一身红妆,鬓边别一朵红花,眉眼间尽是喜气。如今那红花大约已褪了色,藏在抽屉的角落里,与那些青春的念头一同被遗忘。

镜子里的脸也渐有变化。起初不过是眼角的几条纹路,后来竟蔓延到额头上去。某日偶然发现鬓边有一丝白,起先疑为尘埃,伸手拂之不去,才知是真。白发这东西,向来只见于旁人头上,一旦自己有了,竟觉得镜子里的影像陌生起来。

前日整理旧物,翻出一张二十年前的照片。照片上的青年对着镜头傻笑,衬衫敞着领口,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。我盯着看了许久,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当时为何那般高兴。这照片上的青年与现在的我,隔着一道名为岁月的深渊,彼此相望而不相识。

楼下卖早点的老张上个月走了。他家的包子我吃了十几年,从五毛钱一个吃到如今的三块钱。听说走得突然,早晨还在和面,下午便倒在了案板旁。追悼会那天去了很多人,排队的队伍比买包子时还长。人们谈论着他的手艺,他的为人,却少有人提起他也不过六十出头。

年轻时的豪言壮语,如今都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。那些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仇恨与爱恋,在时间的浸泡下渐渐褪色。我曾经为一个人辗转反侧,现在连她的样貌都记不真切了。

现在走在街上,常有年轻人叫我"叔叔"或是"老师傅"。起初颇不习惯,后来也就默认了。想来他们看我,就如我当年看那些中年人一般,总觉得他们生来就是那个样子,仿佛从未年轻过。

偶尔夜半醒来,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声响,会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,阳光透过梧桐树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那时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。

如今知道,永远不过是年轻时的错觉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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