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逝的蝉鸣

少年时代的印记,每每在无意间浮上心头,便如同夏日午后忽然惊醒的梦,分明刚才还在眼前,伸手一抓,却只剩下一把闷热的空气。

巷子口那家杂货铺仍在,只是柜台后的面孔换了几茬。店主老李头早已作古,他那只永远趴在玻璃柜上打盹的黄猫,也不知所终。我站在店门口,恍惚看见十四岁的自己,正踮着脚尖数钢镚买冰棍,汗水顺着脖颈流进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。那时候的冰棍真凉啊,凉得人牙根发颤,如今再贵的冰淇淋,也吃不出那般滋味了。

仓库里翻出一辆旧自行车。车把上锈迹斑斑,铃铛早就哑了。我拿布擦拭后座,突然记起当年载着邻家女孩穿过整条林荫道的下午。她扎着高高马尾辫,在后座咯咯地笑,树影斑驳地掠过我们年轻的脸庞。后来听说她嫁去了南方的城市,而那条栽满法国梧桐的路,早已拓宽成了六车道的马路。

抽屉深处躺着半本集邮册。残缺的邮票上印着二十年前 discontinued 的国名。这些方寸纸片曾经让我在多少个雨天里如痴如醉,而今连邮局都快要绝迹了。手指抚过泛黄的护邮袋,忽然抖落出一张字条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"放学老地方见",墨迹洇开,像被泪水打湿过。

书架上摆着高中毕业合照。前排坐着的数学老师去年因癌离世,后排几个同学的名字竟已记不全。照片里我们穿着不合身的西装,笑得那么刻意又那么真诚,仿佛真的相信未来会如约而至。

少年时光的消逝,原来不是轰然倒塌,而是在某个寻常的黄昏,你翻找钥匙时,突然发现口袋里的糖果不知何时化成了黏腻的糖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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