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悔的青春

老张蹲在水泥台阶上抽烟,烟头的火星在暗处忽明忽暗。他身后是县机械厂锈迹斑斑的大门,铁皮门牌上"安全生产"四个红字褪成了粉白色。

厂子倒闭那天,老张把工具箱里的扳手挨个擦了一遍。二十三年,他右手拇指的茧子已经成了铁灰色,像一块嵌进皮肉里的金属。"厂里给补了两万四,"他把烟头碾灭在台阶上,"正好够强子半年的学费。"

强子是他儿子,在省城读大学。这孩子生来就随他,手巧。初中时就能把邻居家坏了的收音机拆开修好。高考填志愿那天,老张盯着"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"那几个字看了足足十分钟,末了只说了一句:"费脑子。"

上个月强子打电话回来,说学校有去德国交换的机会。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:"就是学费贵,得八万。"老张蹲在村委会门口的 IC 电话亭,看见水泥地上有一队蚂蚁在搬半块饼干屑。

现在老张每天天不亮就去物流园扛货。五十岁的人,和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抢活计。工头总嫌他动作慢,可结算工钱时又总会多塞给他二十块。老张知道,那是看在每天中午他帮大伙修三轮车的份上。

昨夜强子又来了电话,说已经放弃出国了。"我跟导师做项目也能学东西,"年轻人的声音清亮亮的,"爸你那腰不好,别去扛货了。"老张握着话筒,看见窗外的杨树叶子在月光下闪着银光。他突然想起强子小时候,总爱蹲在车间门口看他车零件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今天老张去邮局汇了五万八。汇款单附言栏里,他让营业员打了六个字:"去德国,别回头。"营业员是个烫卷发的姑娘,打完后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回物流园的路上,老张拐进五金店买了盒新扳手。包装盒上落着层薄灰,他用袖子擦了擦。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,那些金属工具泛着青冷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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