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风

老李坐在阳台上，耳朵总是支楞着。他常说："风里头有东西哩。"旁的人听了便笑，他却只管听他的。

风确是有声的。有时呜呜咽咽，象寡妇哭坟；有时又哗啦啦的，仿佛许多小脚女人跑过青石板路。老李能分辨得极细。春天里的风夹着柳絮，声音也是软的；冬天风硬，刮在脸上生疼，那声音也象刀片似的锐。

那天下午，风照例来了，却又不全象风。老李分明听见有人喊他名字，一共三声。起初以为是幻觉，后来那声音又来了，这回还带着笑。老李扶着藤椅站起来，循声望过去，只有几片梧桐叶子在地上打转。

"怕是老了。"老李想。他重又坐下，却见隔壁新搬来的女人正晾衣服。她大约四十上下，穿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衫。风掀起衣角，她也不急，由着风去闹。她的手腕很白，动作却很利落，象是惯做活的。

风忽然转了方向，把老李这边的一件衬衫吹落在地。那女人弯腰拾了，走过来递还。老李接了，道谢的话还未出口，风又大作，将女人鬓边的一绺头发吹散开来。

"风真大。"女人说。

老李点点头，耳中却听见风里又夹着那笑声了。这回他不再寻找，只是看着眼前的女人。她的眼角有细纹，眸子却很亮。

风继续吹着，带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桂花香。老李忽然觉得，这风里大约真的藏着什么，只是从前他总向外头找，却不晓得该往近处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