玫瑰与花

巷口的花铺子开了有三十年了，老何每日清晨便起来摆弄他的花，把那些玫瑰、百合、郁金香之类排列整齐，喷上些水，便坐在铺子里等客人来。

人们都说老何是个沉默寡言的人，见了客人也不招呼，只抬眼望一望，又低下头去修剪他的花枝。我每日打他铺子前经过，看他那张风吹日晒的老脸皱得像张揉过的纸，倒也习以为常了。

老何有个老伴，三年前死了。那妇人我见过几次，矮矮胖胖的，常来铺子里给老何送饭，一边看他吃饭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。老何虽不应声，但那时他的眉眼便会舒展开来，像朵干瘪的花突然得了水。

自那妇人死后，老何更沉默了。铺子里的花却愈发鲜艳，玫瑰红得像血，百合白得像雪。有人说，老何把对老伴的念想都浇在这些花上了。

前几日路过，竟见老何在对一盆玫瑰说话，声音极轻，我却听得真真切切：

"你是我的玫瑰，你是我的花。"

那花当然不会应他，只在微风中轻轻晃了晃。

我心中一动，想起那死去的妇人年轻时想必也如这玫瑰般娇艳过。而今花在人无，老何守着这铺子，大约是在守着什么旁人看不明白的东西。

昨日再去，铺子竟关了门。邻居说老何夜里死了，无声无息的，像片枯叶飘落。人们破门而入时，见他躺在床上，怀里抱着一盆早就枯萎的玫瑰。

花铺子很快就被盘了出去，新店主将那些花花草草尽数清除，改作了包子铺。如今每日蒸笼的白汽代替了花香，人们匆匆而过，再无人记得这里曾有个老头，对着一盆玫瑰说过什么话。

玫瑰终究会枯萎，花铺子终将消失，而那句"你是我的玫瑰，你是我的花"，却不知飘向何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