坦然
老张蹲在门槛上抽烟,青烟便在夕阳里袅袅地上升。他望着那烟,忽然觉得人生亦复如此,轻飘飘地腾起,又无可挽回地散去。
前些日子,工厂裁员,他的名字赫然在列。四十有五的人了,倒像块破抹布似的被扔了出来。初闻此讯,他手指微微发抖,烟灰便抖落了一地。然而不过三五日光景,他又恢复了平素的沉默。
邻人问起,他只道:"横竖总要吃饭的。"
他果然在巷口支了个早点摊。每日天不亮就起身,和面、熬粥,手脚倒比在工厂时更活泛些。第一个月,亏了本;第二个月,竟略有盈余。主顾们都说他的油条炸得酥脆,他便也笑,皱纹里夹着油星子。
今早下大雨,顾客稀少。他坐在塑料棚下看雨,雨水顺着棚沿滴落,排成一道透明帘子。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跑来避雨,西装革履,倒是被淋得狼狈。
"您倒从容。"年轻人盯着他不紧不慢炸油条的手说。
老张把油条翻了个面,金黄的油花"滋滋"地响。
"慌什么,"他道,"雨总会停的。"
那年轻人怔了怔,忽然从包里掏出被雨水打湿的文件,一张张摊在空桌上晾着。老张递去一根油条,两人就着雨声吃起来。
午后,云破日出。老张收了摊,慢吞吞地推车回家。路面积水未干,他便绕着水洼走,倒也不急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个歪斜的巨人,缓缓爬过这条熟悉的巷子。
人生在世,免不了沟沟坎坎。但无论多大的雨,终有停的时候;再难的路,一步步也能走完。老张大约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他的油条锅,从清晨到日暮,总飘着安稳的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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