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笑而过

老张站在公司门口，手捏着一张薄纸，上头印着几行黑字，末尾盖着鲜红的印章。他看了又看，竟笑了，只是眼角皱起的纹路里夹着些许湿润。

"张师傅，您这是……"门房老王探出头来。

"没什么，退休通知罢了。"老张叠起纸，塞进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口袋。三十五年工龄，换来的不过是一张纸。

他走进车间，机器声依然轰鸣。学徒小赵正歪着头调试设备，见他来了，忙直起身子喊"师傅"。老张摆摆手，示意他继续。自己却绕着那些铁疙瘩慢慢走了一圈，手指头在机台上轻轻敲了两下，像在跟老友告别。

午休铃响，工友们围拢来。不知谁起了头，说要给老张办个欢送会。他笑着摇头："别整那些虚的，我这人最怕热闹。"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糖，分散给众人，"喜糖，孙子满月剩下的。"

下午收拾工具柜时，老张发现底层还放着半包烟，是去年戒掉的。他抽出一支闻了闻，又原样塞回去。工具箱的锁坏了多年，他拿铁丝缠了又缠，今天终于拧开扔掉，换上了新锁，钥匙放在显眼处。

下班时雨下大了，老张没带伞。他站在檐下看雨，突然大步走进雨幕里。背后有人喊他，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，背影很快模糊在雨帘中。

回家路上经过菜场，他买了一条活鱼。卖鱼的问要不要帮忙杀好，老张说不用。到家后他把鱼养在盆里，看着它游来游去。老伴嘀咕："不杀等着它下崽呢？"老张就笑，笑着笑着背过身去开冰箱。

夜里他躺在床上，听见老伴均匀的呼吸声。窗外有车驶过，灯光在天花板上划过一道亮，又暗下去。老张睁着眼，直到那亮光完全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