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下的流言

老槐树下的石凳上，坐着两个人。一个是张老汉，一个是李老汉。两人都是六十开外的年纪，头发花白，背也驼了，却还每日午后来此相对而坐，一壶清茶，半日光阴。

村中人都知道，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。张老汉年轻时是个木匠，李老汉则种了一辈子地。张老汉的手艺极好，打出的家具结实耐用；李老汉的地也种得精细，年年收成不错。两人性格迥异，张老汉沉默寡言，李老汉倒是爱说爱笑，却偏偏成了最要好的朋友。

去年冬天，村里忽然传出闲话，说李老汉年轻时曾偷过张老汉家的粮食。人们看见他俩在槐树下喝茶时，便窃窃私语，指指点点。张老汉的儿子听闻此事，回家便劝父亲少与李老汉往来。

"爹，村里人都那么说……"

张老汉只是摇头，照旧每日午后踱到槐树下。

流言越传越盛，竟有人说亲眼看见李老汉半夜从张老汉家粮仓出来。李老汉的孙子在学校受了欺负，哭着回家问爷爷是不是真的做过贼。

那天下午，雪下得很大。张老汉提着茶壶走到槐树下时，李老汉已经坐在那里了。石凳上积了薄薄一层雪，李老汉用袖子拂了拂，两人便并肩坐下。

"老李，"张老汉忽然开口，"你还记得四三年闹饥荒不？"

李老汉愣了一下，点点头。

"那年我娘病着，家里揭不开锅，是你半夜把自家留着过冬的半袋高粱搁在我家窗根底下。"张老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，"这事儿我记了五十年。"

布包里是两枚铜钱，用红绳系着，已经磨得发亮了。

雪越下越大，落在两位老人的肩头，也落在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。树下再无言语，只有茶壶嘴冒出的一缕白气，袅袅地上升，又消散在风雪中。

第二天，村里人发现槐树下的石凳上整整齐齐放着两枚铜钱。从此，再没人提偷粮的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