迢迢岁月
老张家的梧桐树又抽了新芽。这树是三十年前他妻子过门时亲手栽的,如今已高过屋檐,枝干粗得两人合抱不过来。每年春天,嫩绿的芽尖总在旧枝上冒出来,像是时光的针脚,密密缝在岁月的布帛上。
巷口的豆腐摊照例在清晨五点开张。老王头推着那辆锈迹斑驳的三轮车,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比闹钟还准。我常见他手上皲裂的纹路里嵌着豆渣,却从不肯戴手套,说是会"糟蹋了豆腐的灵气"。他的豆腐脑白得晃眼,浇一勺琥珀色的红糖汁,甜味能顺着喉管暖到胃里去。
邮局的老式挂钟慢了七分钟,这是全巷子都知道的秘密。穿绿制服的周大姐每日午休总要掏出手绢擦擦钟面,可那分针依旧懒洋洋地踱步。有次我见她踮着脚调钟,发髻里漏出几根银丝,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亮。
菜市场后门总蹲着几个卖野菜的老妪。她们用枯藤似的手指将马齿苋扎成小捆,青白相间的根须上还粘着湿泥。有回我见着最瘦小的那个,用缺口的搪瓷缸子接屋檐水喝,喉结上下滚动得像枚干枣核。
暮色爬上西墙时,修鞋匠老李会摘下老花镜,从铁皮盒里摸出半包大前门。烟丝在暮光里散开,化作淡蓝的雾,笼着他补了又补的帆布围裙。隔壁裁缝铺的收音机滋啦滋啦响着,豫剧的唱词混着针线穿梭的声响,在巷子里浮沉。
这些零碎的日常,像老式樟木箱里泛黄的信笺,一笔一画都浸着光阴的浆。岁月迢迢,不过是一碗热豆腐脑的工夫,一支烟燃尽的辰光,或是一棵梧桐经历三十次枯荣的轮回。<|end▁of▁sentence|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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