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巷陌里的烟火气
老张的修车铺子蜷缩在巷子口已经十五年了。青灰的砖墙上爬着几茎枯藤,铁皮招牌被雨水咬出褐黄的锈迹。他总蹲在门口那截磨损得发亮的树桩上,指间夹着半截烟,看行人像看流动的风景。
铺子里永远弥漫着机油与橡胶混杂的气味。墙角堆着磨秃的轮胎,货架上螺丝钉按大小排成沉默的队列。老张的工具箱擦得锃亮,扳手和钳子各安其位,像手术台上等待主刀的器具。来修车的人往往先听见他工具箱里金属碰撞的脆响,才看见他从某辆摩托车底下探出沾着油污的脸。
斜对面的李婶每天晌午准时出现,拎着印有超市logo的塑料袋,里面装着搪瓷饭盒。她总要把饭盒在柜台上顿两下:"老骨头,趁热吃。"老张就撩起衣襟擦手,衣角沾着的那块油渍,日复一日地晕染开来。
去年冬天市政改造,巷子口的法国梧桐被伐倒时,老张蹲在树桩上抽完三支烟。后来他给新栽的香樟树绑了根红布条,说是给老伙计挂个幡。如今树荫尚浅,倒是有麻雀在工具箱里做了窝,他也不驱赶,由着它们在螺丝堆里蹦跶。
修车铺的玻璃柜台上,一盒薄荷糖静静躺着,塑料包装早已发黄。那是给怕打针的小孩准备的,虽然现在来修儿童车的家长,更习惯掏出手机给孩子看动画片。老张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,就像保持着手写记账本,用圆珠笔在挂历上画圈标记生日的习惯一样。
巷子深处的麻将声飘过来时,老张正给一辆老式自行车补胎。胶水的味道混着隔壁蒸馒头的香气,在午后阳光里缓缓发酵。他哼着模糊的调子,扳手敲击车架的声响,像为这寻常的日子打着节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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