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字机与键盘之间

老张的店里搁着一台老式打字机,黑漆剥落,字母键上的符号亦已模糊。他每每无事,便拿块软布细细擦拭,却从不曾见它真正派上用场。

这打字机摆在电脑旁边,显得格外突兀。来修电脑的年轻人见了,总要好奇地按两下那硬邦邦的键帽,继而皱眉道:"这么费劲的东西,当初怎么打字的?"

老张只是笑笑,不作解释。他记得三十年前在机关当文员时,这台"双鸽牌"可是紧俏货。那时起草文件,必先打草稿,再誊到蜡纸上,最后用油印机一张张推出来。错一个字,整张蜡纸便作废了。

如今修电脑的营生,老张是从儿子那里学来的。那小子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,去年寄回一台笔记本电脑,说是给他查资料用。谁知这铁盒子竟成了谋生工具,附近街坊的电脑出了毛病,都爱找他瞧瞧。

午后阳光斜斜地切进玻璃门,将打字机的影子投在键盘上。老张忽然发现,这两个物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,倒有几分相似。只是那键盘的按键更密些,敲起来也轻飘飘的,全无打字机那种实打实的回弹感。

隔壁理发店的王婶来取修好的电脑,见他又在摆弄那老古董,忍不住道:"老张啊,这破铁疙瘩还留着干啥?当废铁卖了吧。"

老张摇摇头,伸手按下了一个字母键。随着"咔嗒"一声脆响,金属连杆推动字模,在卷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"a"字。

"您看,"他指着那字母对王婶说,"这印得多清楚。"

王婶撇撇嘴,抱着电脑走了。老张独自坐在光影里,忽然想起儿子小时候,总爱趴在这打字机前,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玩。那时他还训斥孩子别弄坏了公家的东西。

如今这打字机早已归他所有,却再没人来按这些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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