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灰缸里的中年

老张的烟灰缸又满了。

这只青瓷缸子原是装酱菜的，如今盛了半缸烟灰，十几个烟蒂横七竖八地插着，像一片被烧焦的小树林。缸底积了层褐色的垢，那是烟油和水的混合物，偶尔会反射出油腻的光。

他抽烟有二十年了。起初是别人递烟，后来是自己买烟；先是三天一包，渐渐变成一天一包。手指头早被熏得焦黄，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烟渍。妻子劝他戒，他总说"明天就戒"，可明天复明天，烟灰缸里的尸体却愈堆愈高。

上周体检，医生指着肺片上的阴影皱眉。老张盯着那片灰蒙蒙的影像，恍惚看见自己胸腔里长了个小小的烟灰缸。回家路上经过烟店，他踌躇半晌，还是摸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。

此刻他坐在阳台上，看烟圈在夕阳里慢慢消散。楼下传来孩童的嬉闹声，几个少年骑着单车呼啸而过。他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时，也曾把烟夹在耳朵上，在晚风里蹬着自行车飞驰。

烟灰缸静静蹲在栏杆上，积了层薄薄的雨水。老张掐灭最后一支烟，缸里发出"嗤"的轻响。